The Story ofMichinoku Gold

平安時代末期，戰亂頻繁、民不聊生，末法思想因而盛行，人們認為佛法即將迎來盡頭。在這樣絕望的時代背景下，奧州（陸奧國）的統治者藤原氏卻懷抱著創造和平盛世的願望，使用周遭礦山的黃金在平泉打造出了照亮世界的理想鄉。在藤原氏的統治和建設下，平泉成為了當時日本第二大城市，僅次於首都平安京（京都），實力強盛可見一斑。然而好景不常，藤原政權在源賴朝率領的鎌倉政權征討下滅亡，大多數的建築也逐一焚毀，不過僅存的歷史文物及建築遺跡依然向我們述說著奧州藤原氏約百年的平泉盛世，直至今日。

說到奧州藤原氏的黃金盛世，不得不提名聞遐邇的中尊寺。根據寺傳所述，中尊寺最初由慈覺大師於西元 850 年開山創建，而後到了 12 世紀初，奧州藤原氏初代家主藤原清衡在此處大規模興建佛寺堂塔。藤原清衡身為在一連串發生於東北的戰亂中最後的勝出者，在目睹了生靈塗炭的人間煉獄後，決意在陸奧這塊邊境之地上建設「佛國土」（佛教經典中敘述的平和理想社會），除了有著撫慰世間大眾、供養戰死亡靈之意，也展現出清衡以和為貴的非戰決心。

整個中尊寺境內留有無數平安時代風格的佛堂遺構、文獻資料及美術作品，被列為國寶及重要文化財的史跡大大小小總計三千餘件，說是平安藝術的寶庫也不為過。其中最有名的史跡莫過於那座名揚四海的金色堂了。金色堂正如其名，不論是門、壁、屋簷還是地板，裡裡外外都貼滿了金箔，樑柱及欄杆上也裝飾著用夜光貝精雕而成的螺鈿蒔繪*[1]，是薈萃了平安時代後期所有工藝技法的完美佛堂。有人認為，後來的馬可・波羅在他著名的遊記《馬可・波羅遊記》裡所提到的「黃金之國」──吉龐（Zipangu），所指的便是坐擁金色堂的日本列島。

針對「理想鄉究竟為何」這個終極問題，無時無刻都閃耀著炫目光芒的金色堂似乎就是藤原清衡不惜消耗大量珍貴的金礦資源給出的解答。金色堂的須彌壇裡沉睡著藤原氏前三代家主藤原清衡、基衡、秀衡的木乃伊，以及第四代泰衡的頭顱，於將近 900 年過後的現世奧州藤原氏仍然在平泉靜靜地守望著東北大地。

*[1]螺鈿：一種在漆器或木器上鑲嵌貝殼或螺螄殼的裝飾工藝；蒔繪：在漆器上以金、銀、色粉繪製圖案的工藝技術。兩者常結合在一起裝飾漆器。

若說中尊寺是讓人心情澎湃激昂的美學寶庫，那毛越寺就是能令人心神沉靜的極樂淨土了。毛越寺同樣由慈覺大師於西元 850 年（與中尊寺同年）創建，卻一度慘遭祝融，直到奧州藤原氏第二代家主基衡及第三代家主秀衡重建了毛越寺並增建許多「伽藍」（寺院），這裡才得以延續香火。據說過去曾有 40 座堂塔、500 間禪房，規模及華麗程度甚至被說是凌駕於中尊寺之上。然而好景不常，毛越寺在藤原氏滅亡後再次遭遇大火，戰國時代時又受戰火波及，所有堂塔禪房皆已焚毀，只留下地基和柱跡。萬幸的是，這些建築遺構沒有再受進一步破壞，寺境內庭園的池塘及造景甚至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藉由地基的分布，我們可以想像出過去建築大致上的排列情景，透過柱跡的粗細大小更可以了解建築規模。寺境內的淨土庭園以偌大的大泉池為中心，雖然其建造者不明，但藉池中島嶼及立石造景的散布方式，我們可以推測此庭園是依照《作庭記》*[2]上所記載的設計藍圖及佈局手法被建造出來的。大泉池平靜的水面彷彿一面明鏡，映照著周遭園林山水，隨著四季變化展現出不同色調與姿態。春櫻、夏綠、秋楓和冬雪，不管什麼時候造訪，毛越寺總是美得令人屏息。若極樂世界真的存在，其情其景大概也莫過於此吧。

*[2]《作庭記》：於平安時代所著、日本現存最古老的園藝書籍。

緊臨毛越寺東面有一大塊空地，這裡是觀自在王院遺跡。相傳觀自在王院是由藤原氏第二代家主基衡的妻子所建，寺院境內的淨土庭園幾乎完整地保留至今，與建造當時並無二異。此庭的佈局方式也是依照《作庭記》所記，庭中池塘北岸曾設有兩座阿彌陀堂，被認為是呈現了極樂淨土樣貌的珍貴庭園。

自毛越寺向東北方的北上川堤前近，則會來到無量光院遺跡。無量光院是藤原氏第三代家主秀衡模仿京都的平等院鳳凰堂所建之寺院，雖然建築已然不在，但經後世遺構調查發現，阿彌陀堂的柱子間隔及左右翼廊規模大小甚至超過了平等院，顯示出身為北方霸主的藤原秀衡企圖與京都分庭抗禮，甚至胸懷超越京都的雄心壯志。建築經刻意設計，其中心線之延伸對到西方的金雞山，每當季節來到春、秋之際，日落西沉之時，無量光院便會以夕陽沉入金雞山之華美景色作為背景，感動了無數參拜者，被譽為是淨土庭園的最高傑作之一。

中尊寺、毛越寺、觀自在王院遺跡、無量光院遺跡和金雞山均展現了古人對於極樂世界的想像及嚮往。這些史蹟於 2011 年以「平泉─表現佛教國土（淨土）的建築‧庭園，以及考古學的遺跡群─」之名獲登為世界遺產，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們前來參觀。然而，歷史悠久的平泉之地擁有的古蹟可不只這些而已。日本最受歡迎的悲劇英雄──源義經，遭其兄源賴朝追殺而逃亡至平泉時，受到藤原秀衡的庇護，駐居於北上川旁的高館丘陵。秀衡死後，四代的泰衡頂不住賴朝施加的壓力，派人突襲義經，高館便成為了義經 31 年傳奇人生的落幕之地。後人在此建立了高館義經堂，製作了威風凜澟的義經像供奉於此地。眼前北上川靜靜地流淌，令人醉心於想像歷史場面的同時也不禁感到些許淒涼。平泉另外還有許許多多像這樣深具歷史意義的地點與古蹟，皆是日本下個登錄世界遺產的有力候補。

金色堂再怎麼絢爛華麗，其歷史背景和由來才是真正有價值的。在參觀平泉的古蹟時，不妨多加留心其後的歷史故事，相信這些史跡文物在您的眼中會變得更加不同。

可能是其他遊客為了祈願而堆起來的吧，毛越寺的佛堂柱跡上總是可以看到用石子堆成的石塔。我撿起一顆小石子，放在其中一個石塔的頂端，同行的夥伴們笑我可愛，殊不知我也只是想在這悠遠的歷史長河中，留下我的一丁點痕跡罷了。